卷首語 EDITORIALS

《聲韻詩刊》第80期卷首語:在乎的熱度

還記得去年的「香港國際詩歌之夜」,洛楓、萍凡人和我一起跟阿根廷詩人迪亞娜.貝列西(Diana Bellessi)對談。過了一段時間,洛楓寫了〈寫作直到世界終結:貝列西寫在動盪時期的詩〉一文,帶來十分深刻的閱讀,教我們看到貝列西豐富的詩歌面貌,洛楓歸納為家族歷史、靜默書寫、女性力量和時間意識四個維度。

最後一天在台北,會議開完了,颱風也離開了,是時候寫一期《聲韻詩刊》的編者話,腦中想到身處艱難的啟明,好,寫給他。

到了台北旅程最後一天,風雨打落台灣大學校園裡一些樹木,樹幹傷痕處處,我走在文學院的長廊裏,想到楊牧當年端詳的印度黃檀已經不在,詩人也不在,樹猶如此,但詩作〈學院之樹〉還在:

我兩手扶著欄杆外望
一串又一串的泡影從眼前閃過
那棵樹正悲壯地脫落高舉的葉子
這時我們都是老人了——
失去了乾燥的彩衣,只有甦醒的靈魂
在書頁裡擁抱,緊靠著文字並且
活在我們所追求的同情和智慧裡

鍾國強〈讀楊牧隨筆四則〉文中,將〈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與〈學院之樹〉同列為楊牧難得的突破。我當年的閱讀體驗也是雷同。鍾國強又提到社會介入詩的問題:「現在香港以至華文詩壇很多這類的詩都是寫得充滿缺點,或已形成習套,或流於虛假(詩的內容和詩人的真實感受與表現出來的高姿態和熱度不符),所以經常為人詬病。」鍾國強說:「寫這類社會介入詩本身無罪,詩是好是壞,只是『在乎你怎樣寫』而已」。

我想社會介入詩的之路因種種原因難走,但只要在乎的熱度不息,還有突破的可能,這一期中,廖偉棠的組詩〈續索隱詩〉就是很好的示例,〈暴雨徒然索隱〉一詩尤其值得細賞。更何況,楊牧詩集《有人》的作品,正是寫於尚未解嚴的台灣白色恐怖時期。

還記得去年的「香港國際詩歌之夜」,洛楓、萍凡人和我一起跟阿根廷詩人迪亞娜.貝列西(Diana Bellessi)對談。過了一段時間,洛楓寫了〈寫作直到世界終結:貝列西寫在動盪時期的詩〉一文,帶來十分深刻的閱讀,教我們看到貝列西豐富的詩歌面貌,洛楓歸納為家族歷史、靜默書寫、女性力量和時間意識四個維度。這些在活動中未必能夠輕易觸及得到。我自己在這一期《聲韻詩刊》討論美國詩人丹妮絲.麗華杜芙(Denise Levertov)的詩,而麗華杜芙正是貝列西欣賞的詩人。

羅浩原翻譯了當代美國詩人羅德里戈.托斯卡諾(Rodrigo Toscano)詩作,〈完全著魔〉引人反思我們的社會介入和關注,是否流於淺薄和跟風,一輪輪新聞作佈景,如走馬燈,軍火工業利益集團和權勢不住興風作浪。我想好的社會介入詩,重點就是對社會的關懷、介入的深度和詩藝。最後我引錄原詩如下:

He just keeps writing Taiwan, in pencil 
Over and over; and after some time 
Ukraine, over and over; no phrases 
Let alone a discernable sentence 
Maybe that’s the way it’s supposed to be 
Some power wanting it like that: full haunt 
Possession by proper nouns, at the start 
And then later, automatic actions 
By the body, linked to other bodies 
Near and far; their nouns for the day: full haunt.
So goes this minimalist theater 
Staged by news cycles, acted by pencils 
So goes the arms industrial complex 
Amassing armies, navies, chintzy lines.

鄭政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