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讀陳滅的《愔齋書話》,他在集中的文章談到很多詩人,還有關於舊詩集和舊詩刊的故事。陳滅曾參與創辦《呼吸詩刊》和《詩潮》月刊,翻閱這兩本雜誌,心裏很佩服它們當時譯介外國詩歌的眼光,在編輯詩刊方面獲得了啟發。我曾在〈承前啟後、以譯為鏡:漫談《詩潮》「譯鏡」〉(《字花》第60期)以及〈翻譯的文化身分:論九七後香港是看中的文化翻譯〉(Hong Kong Studies 創刊號)兩篇文章中專門討論過這兩本雜誌的譯介。
編輯詩刊總免不了遇到問題,這些問題往往和詩本身毫無關係。它們很瑣碎,又必須要處理,更要因應實際情況而對已經制訂好的計劃作出調整。通常這些問題都會得到解決,只是要花更多的時間和心力,真是消耗生命能量的作業。陳滅在〈刊物的破滅與再生〉一文中寫道:「以前聽到過一種說法,想害一個人,最佳方法是慫恿他去辦雜誌⋯⋯」最近這段時間身體欠佳,在出入診所的期間編輯完這一期,即將付梓之時讀到他這句話,心中真是五味雜陳。不過,也正如他所說:「蹩腳的編者,可以把刊物變成很不堪的事物。」作為一位詩刊編輯,一定要對得起詩。說不定今天的《聲韻詩刊》也可以啟發以後編輯詩刊的人,如果還有這個以後的話。

最近有個西方白人做的 podcast,專門做了一集討論香港文學,結果只是在談居港白人的寫作。當有華人聽眾提出他們的節目忽略了香港華人作家用英文寫成的文學作品,他們竟然直接封殺提出此事的聽眾!又有作家在英文國際媒體上大放厥詞,說有關香港的書都不是由土生土長的香港作家寫的(當然她是指英文的作品),又說從未在香港或者海外見過香港中文文學的譯本!前者簡直是無恥;後者則完全是無知。
不過,話說回頭,香港中文詩壇版圖非常複雜,有時候眾多以詩歌為名的協會令人眼花撩亂,許多中文作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協會以外的任何詩人,更不用說用英文寫作的詩人了。其實有很多關於香港文學的研究,通常不將本地的英文文學作品納入其中⋯⋯。中英兩邊都有超出我們想像的山頭。身體和精神狀況不佳的時候,管不了這些令人頭痛的事了,唯有做好手頭上的事,編好《聲韻詩刊》這本中英雙語詩刊吧。
上期合刊,過了四個月才和大家再見面,驚覺整個夏天都過去了,香港進入了秋高氣爽的日子,空氣中有一股令人精神煥發的新鮮感,即時隔著口罩也感受得到。這一期發表三個新詩創作坊或新詩獎項特輯,為壓抑的詩壇帶來一陣清新。中英文的詩歌創作皆一如既往地極具分量,特別是以「Home」為主題的英文部分,收到了世界各地詩人的作品。黃淑嫻和阮智謙的詩影遊記,讓久未外遊的我看到異域的清新和自然,又不忘人類歷史和社會現實的殘酷和沉重。本期的「詩與象徵」評論專輯率先刊登上半部分的兩篇文章,分別是關於法國詩人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和俄國詩人勃留索夫(Valery Bryusov)。「詩與象徵」評論專輯的下半部分是關於華語世界的象徵主義詩歌,將於下期刊登。翻譯方面有廖偉棠譯美國詩人卡爾.桑德堡(Carl Sandburg)詩選和夏簷譯葡萄牙詩人巴斯高.格拉薩.莫拉(Vasco Graça Moura)詩十首。此外,我們還特別以中英雙語的形式刊登日本詩人四元康祐對洛楓和鍾國強的訪問。
這期內容如此豐富,氣餒大可不必,正如梁秉鈞〈柏林初雪〉最後三行所寫:「獨飛的黑鳥飛過/不肯輕易棲息光禿的枝頭/且待看早晨的陽光再與陰影嬉戲」。本刊一定繼續在逆境中抗衡強橫的聲音。
宋子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