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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韻詩刊》第67期卷首語:詩與身份

《聲韻詩刊》第67期卷首語

上個月去蘇黎世大學參加關於現代中文詩歌的學術會議,下飛機坐火車到市中心,一位香港導演和一位香港學者正在咖啡館等我,讓我在冷陽中倍感溫暖。來自世界各地的學者在會上討論了各地的中文詩歌——晚清時期的科幻詩、台灣詩歌中的俄國意象,當代中國的打工詩,人工智能的詩、生態女性主義的詩,好不熱鬧。我從歷史的角度重新探討香港詩歌的某個脈絡。這個角度總會讓我得出新的見解,反駁今天一些研究香港文學的框架,以及對香港詩歌過於簡約或片面的理解。

奚密教授於晚宴上問我:「你兼有學者、詩人、譯者、編輯等各種身份。如果要你只選其中一個,你會選哪個呢?」我不假思索地說:「也許是學者吧。」後來我回到酒店自問,我為何會這樣回答呢?也許學術研究往往要和研究主題拉開足夠的距離,無論喜不喜歡某種類別的香港詩歌,都可以對其進行理論性的思辨。純粹的學術研究往往沒有文學批評中常見的書生意氣,有時候樂在其中只不過是放任自己沉醉於某種寫詩時找不到的平靜。

大會安排的最後一個節目是詩歌朗誦會,在達達主義發源地伏爾泰酒館舉行。我是唯一一位受邀的香港詩人,用粵語唸詩。台灣詩人阿芒也在場。中國內地的詩人有翟永明、于堅、陳東東、鄭小瓊等則線上參與。我唸詩緩慢而肅穆,當時突然覺得像一場哀悼,其實有點難受。其實寫的時候很冷靜,唸的時候情感卻流露出來了。朗誦會結束後,有位學者說:「聽你唸詩,覺得你很痛苦,你還是做學者比較快樂。」

我是否不自覺地避免痛苦,才投入更多時間和精力去做學術研究?無論是快樂,還是痛苦,我會繼續寫詩,一直寫下去。從伏爾泰酒館前往故人生前唸詩的博物館,好奇他來到瑞士這個永久中立國如何反思自己複雜的身份呢?隨著人生閱歷逐漸豐富,身份也帶有許多成分,怎可能自由取捨呢?當日傍晚回到酒店,我激活編輯的身份,編本期《聲韻詩刊》的內容至深夜,其他身份先去找周公下棋了。第二天早上離開酒店前,來自香港的朋友匆匆趕下樓來送行,這時候我只覺得自己是香港人,僅此而已。

回到多倫多,立即投入緊張的工作,結果病了近半個月。有時只想單純做一個病人,靜靜療癒,寫寫詩。

宋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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