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秉鈞(也斯)去世十周年之際,接連聽聞西西、顧嘉煇、劉紹銘等人的訃告,社交媒體上也有好友也列出2022年辭世的楚原、倪匡、羅啟銳、李怡等,再加上英女王伊莉莎白二世、巴西球王比利、本篤十六世、德國詩人恩岑斯伯格(Hans Magnus Enzensberger)等,讓人感覺到一個屬於他們的時代降落了的帷幕。
2022年12月29日,巴西球王比利逝世當日,剛好是奧地利詩人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逝世九十六周年。《聲韻詩刊》今期刊登了兩篇關於里爾克的長文,分別討論其〈致奧菲厄斯十四行〉及《祈禱書》,向這位逝世了近百年的詩人致敬。里爾克曾在《杜英諾哀歌》的第一首哀歌中寫到生死之事,拙譯出如下:
不再棲居於世上,固然奇怪,
不再依從方才學到的習俗,
不再以人類未來的眼光
賦玫瑰和希望以意義;
不再被捧在無限焦慮的手上
甚至名字也如同被丟棄的破玩具
奇怪,不再渴求己之所慾。奇怪,
曾互相依存的意義
正在飄散四方。死亡是一件苦差
要不斷追尋才逐漸感受到
一絲永恆。儘管生者相信
自己創造的生死之別。
而連天使都說都不知道自己
是在生者還是死者之間穿行。
永恆洪流迴旋穿越生死之間,
其聲音隱沒於雷霆咆哮之中。
也許生與死並非涇渭分明。喻哲思於生活之中,逝去的詩人留下了作品,陪伴著生者左右,見證著一座城市的嬗變,呼吸著世界的動盪,彷彿他們從未離開。也許他們一直還在,只是其方式仍待生者去參透吧。
去年在錄音室為「讀音」計劃錄下自己的朗誦時,有幸嘗鮮聽到已故詩人蔡炎培朗誦其作品的聲音。這十二首詩的原文刊登在今期《聲韻詩刊》,讀者也可以掃描詩末的 QR code 到「讀音」網站聽他的朗誦。聽到〈彌撒〉,「還下著離離的細雨/又是聖嘉勒近夜的晚鐘/為誰燃點了一根銀燭?/你輕輕的掩門,走了」,感覺生死同樣幽淡無聲,走了的人是生者還是逝者?
今天是梁秉鈞逝世十周年,我又翻開他的詩集《游離的詩》,讀到〈重畫地圖〉中的數行:
我們懷念的人和詩
飄到各處
我們在心裏不斷重畫已有的地圖
移換不同的中心與邊緣
拆去舊界
自由遷徙來往
建立本來沒有的關連
廣漠中偶然閃過
一些游離的訊息
在浮泛的光幕底下
逐漸晃現了陸地的影子
都說生者在詩中常常追尋逝者。逝者會不會也一直在詩中懷念著生者呢?
* 寫於2023年1月5日,梁秉鈞(也斯)逝世十周年。
宋子江
